【安静】“他是报社的继承人”——27岁的一力辽正走在属于自己的路-野狐围棋

【安静】“他是报社的继承人”——27岁的一力辽正走在属于自己的路

原址：https://digital.asahi.com/articles/ASS9F2RZYS9FUCVL00FM.html

原题：「あの子は新聞社の跡継ぎ」世界一の棋士になった一力遼の27年

摘自：朝日新闻

作者：北野新太

翻译和整理：找借口安静一口气发掉

2021年春天，我收到月刊杂志《文艺春秋》关于“令和开拓者”的连载稿件委托。作为一直从事将棋报道的记者，我立刻想到了藤井聪太，但此时的藤井已经不再是开拓者，那个时候他即将成为一名制霸者了。
我重新思考后环顾四周，发现了一个明确具备探险者轮廓的青年——围棋棋手一力辽。为了恢复失落的日本围棋界的荣耀，为了处于困境中的围棋这项运动，为了打破伟大的前辈以及并肩作战的宿敌，同时为了闪耀于自己特殊的出身命运中，他一直在奋战。
2021年7月号的月刊《文艺春秋》刊登了“令和的开拓者一力辽”。三年后的今天，借着一力辽为日本围棋界时隔19年带来世界冠军之际，决定再次发布本文。文中省略了敬称，并使用当时的段位与头衔。

令和的开拓者一力辽

在寂静的夜晚，面对棋盘的一力辽就像一名舞者。
他凝视着19×19线条上拥挤的黑白棋子的战场，频繁地左右摆动头部，身体像跳舞般摇晃着。他搔抓着头，托着下巴，从正坐的姿势调整成盘腿的姿势，又从盘腿恢复为正坐。昏暗的房间光线让这一切仿佛置身于聚光灯下。
虽然对局时他一直在动，但面对棋盘时脊背始终挺直，姿势毫无紊乱。每次去洗手间的时候，他都会回头向对局室敬礼。
“我对局时的情感都会从表情和态度表现出来。当时局面十分微妙，我只是在仔细计算局面……我认为自己在移动时反而能思考得更清晰，展现出自己的热情与斗志是我的风格。”
2021年5月6日，在东京市谷的日本棋院五楼特别对局室“幽玄”，一力辽与宿敌芝野虎丸展开了第46期名人战循环圈第5轮的激战。对目前保持不败，冲击首次名人战挑战权的他来说，这一时刻意义重大。
他的师傅宋光复九段，今晚也像往常一样，在同层入口旁的记者室里，通过屏幕守望着爱徒的战况。这个比起锋利的对决更显绅士般的温和男子，微笑着说了句理所当然的话：“辽和虎丸君都很强啊。他们从小就开始下棋了。围棋，还是得从小开始学啊”。
通过屏幕，无法看出芝野的表情，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棋盘。
形势究竟如何？随着时间进入夜晚，直播画面中AI的评价值显示一力辽的胜率超过90%，而芝野虎丸仅有几个百分点，两者的差距迅速拉开。但有时一步棋落下后，这些数值又会突然颠倒。围棋的局势急剧变化比将棋更为强烈。或许是因为与将棋明确的王将决胜不同，围棋的战场更加广阔，牵涉生死的对决更具不可预测性。
更重要的是，胜负由活生生的人来决定，而非精密的机械。围棋的胜利依靠谁能用自己的棋子围出更多的地盘，而这种“无限接近有限”的可能性，给这项竞技增添了无数变化。
晚上9点16分，一力辽从棋盒中取出一颗白棋，将右手的指尖伸向棋盘上边，瞬间吃掉了芝野虎丸的17颗黑子。
宋光复与年长的观战记者对着手边的棋盘摆棋，记者自言自语道：“少爷看透了……一力君会赢的。”
一力辽手握扇子，扇面上书写着“飞翔”二字，他用左手紧握扇子，身体向棋盘倾斜，棋局正走向终局。

七冠与三羽乌

2021年的围棋界进入了动荡期。曾于2016年和2017年两次包揽七冠，并获得国民荣誉奖的32岁井山裕太，如今仍然保持着棋圣、名人、本因坊三大冠。尽管这位王者依然屹立顶端，年轻一代的棋手们也在崛起。21岁的芝野虎丸拥有王座，23岁的许家元获得十段，23岁的一力辽则手握碁圣、天元两冠。“令和三羽乌”这一称号已经深入人心。三人中谁能飞得最快，飞得最远？与同时代的两人一同展翅翱翔的一力辽说：

“2010年代是井山裕太老师展现压倒性成就的时代。但现在是我们四人瓜分头衔的转折期。谁能推动世代交替，谁又能像井山裕太老师那样垄断所有头衔，这些对我来说都是极大的动力”。

日本围棋界的棋手分布于日本棋院和关西棋院，加起来约500人，而真正能在七大头衔战中展开竞争的不过是少数强者。

与一力辽同为宋光复门下的平田智也七段，从小学时代起便与一力辽共同追梦，如兄弟般亲密。他从棋手的视角简要概括了一力辽的实力：
“围棋的‘计算能力’有速度、深度和准确度三方面。当然，顶尖棋手在这三方面都很优秀，但如果将其分解来看，一力辽的准确度是出类拔萃的。我认为他是极少出错的棋手，所以能稳定地取得好成绩。井山裕太老师的深度无人能及，也有人拥有比一力辽更快的速度，但一力辽的准确度无人能比”。

“三羽乌”的另一位棋手芝野虎丸，则认为一力辽的强大在于其全面性。他笑着透露：“一力辽老师的棋没有弱点。因此与其针对他制定对策，不如通过下棋变得更强”。许家元也表示：“一力辽几乎没有破绽，很难赢他。他从小就什么都能做。我们一起出国时，他还能做出精彩的演讲”。
此外，一力辽在围棋之外，拥有着与井山裕太、芝野虎丸、许家元截然不同的方面。他目前在日本东北地区的地方报纸《河北新报》东京本社编辑部工作，还是一名现役记者。他每月两次撰写面向围棋初学者的专栏《一碁一会》，向大众传播围棋的魅力。作为一名记者，一力辽解释了自己的想法：
“现在有越来越多人同时涉足不同领域，我觉得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选择这条路。但与其说是记者的工作，不如说这是围棋工作的延续。我一直在思考，怎样才能让更多人了解围棋”。
他选择了两条道路，这是基于自己的意志，但也是命运的选择。因为一力辽是河北新报创始家族的一员。

创业家族的长子

河北新报由一力健治郎于1897年创刊，他在日本东北地区政财界非常活跃，创刊的起因是反对中央对“白河以北一文不值”的轻视风潮。公司由二代目一力次郎继承，后由名噪一时的大相扑横纲审议委员会主席一力一夫接手。

如今，该集团拥有两家支社、八个总局、23个支局和12个相关公司，一力一夫的长子一力雅彦负责整个集团。东日本大地震已经过去了十年，作为灾区的地方报社，河北新报依然在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我的父亲不仅是父亲，也是社长。在震中身先士卒的样子让我倍感可靠”。

1997年，一力雅彦的长子一力辽出生了。在一力辽四岁时，他和周围的孩子一样学会了玩黑白翻转棋，但他沉迷其中的程度与他人不同。当他在智力竞赛节目《Attack 25》中了解到四个角的重要性时，他也通过电子游戏接触到了围棋。开始在小型的九路棋盘上下棋时，他很快感到满足不了，便开始到围棋教室精进棋艺。

“我练过空手道和网球，但没什么兴趣，音乐课几天就放弃了。只有围棋让我沉迷其中”。

小学入学时，祖父母赠送的棋盘成了他每天会面的朋友。对当时沉迷围棋的儿子，父亲一力雅彦至今仍记得当时的场景。

“辽每天早上都会摆棋谱，早上我经常是听着他在棋盘上落子的声音醒来的。他对围棋的专注与热情，与其他孩子截然不同”。
有一次，一年级的一力辽放学后被围棋会所认识的棋友带到附近的公民馆下棋，结果一玩就是几个小时，天都黑了。
一力辽自己回忆说：“因为回来太晚了，家里人以为我被拐走了，搞得全家大为紧张”。虽然他现在笑着说这事，但对家人来说，当时确实是一场不小的事件。
大约在同一时期，他遇到了未来的师傅宋光复。宋光复每两个月会从东京来到仙台，为围棋教室的学生们进行指导。当时一力辽与宋光复下了一盘受六子棋，输掉比赛之后，宋光复对此印象深刻。
“通常对局结束后，我们会稍微聊一会儿，但他输棋后立即开始收拾棋子，然后匆匆离开。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在厕所里哭泣，因为太不甘心了”。
对一力辽来说，输棋意味着对他对围棋的热爱的一种否定。他每次输棋都会哭泣，以至于围棋教室的老师对他说：“你要哭就去厕所哭吧”。
在宋光复第四次来到仙台进行指导时，宋光复注意到了一力辽的与众不同。
“一力辽确实拥有特别的天赋。他那种专注聆听的样子，眼睛睁得大大的，我当时觉得，如果他能正确成长，一定能成为职业棋手，甚至能拿到头衔。作为职业棋手，我能感受到这些”。
宋光复觉得，一力辽的才能与成长轨迹都十分罕见，于是向教室的负责人建议：“一力辽应该以成为职业棋手为目标”。但却收到了意外的答复：
“那孩子不行，因为他是报社的继承人啊”。

从一力辽出生起，他就具备了适合成为棋手的数学天赋。大约在三岁时，家里有一张从1900年开始、跨越200年的日历表。由于一年有365天，每年日期都会往后推一天，而每一百年会有一次没有闰年的规则。一力辽很快掌握了这些规则，甚至还能根据别人的生日，立即说出那天是星期几。当时，他才小学一年级。
他还轻松掌握了两位数的乘法运算。当父亲一力雅彦告诉他像“6”这样的数字是“完全数”时，一力辽立即回答：“下一个完全数是28”。当父亲进一步解释“友爱数”时，例如220和284是一对友爱数，他立刻开始认真计算。
“当时我对因数和因数分解还不太了解，但一力辽却已经沉浸在数字的世界里，一步步自己探索前进”。一力雅彦回忆道。
为变强而远赴东京
小学二年级时，一力辽在作文中写道：“我想成为围棋名人”。随后，他成为了日本棋院的棋手候补生——“院生”。每周五放学后，他与母亲一力久美一起前往东京，参加院生的对局训练，周日晚上再赶回仙台。每个周末都像是赶场子。当宋光复给他布置了难度极大的围棋习题时，到了下周一力辽便全部解完，并恳求宋光复：“老师，给我再来一本吧！”
宋光复还曾鼓励他说：“想变强就要多吃饭”。每次和门下生一起吃午餐时，一力辽都会像“大胃王”一样把味噌拉面和和风沾面吃得干干净净。
尽管年纪小，一力辽却逐渐展现出成熟的一面，但输棋时的哭泣习惯始终未变。安斋伸彰七段回忆说：“一力辽每次输棋都会哭，甚至在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也是如此。有时他会哭到流鼻血，但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认输”。
2007年秋天，一力辽小学四年级，他在仙台市观摩了名人战第3局。这是张栩与高尾绅路之间的对局。张栩是当时他仰慕的棋手，后来也成为了历史上首位“五冠王”。当比赛结束后，一力辽在对局室见到了张栩的身影，感动得泪流满面。
“看到张栩老师，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心里涌起了‘我也想成为这样的人’的强烈愿望”。
从此，一力辽心中产生了强烈的愿望：为了变得更强，他决心去东京。在上五年级之前，他与母亲一起搬到了东京。父亲给他定下了两个条件：“成为职业棋手”和“将来进入河北新报社工作”。
“对家族来说，这也是一个重大决定。但相较于遇到的困难，是他对围棋的强烈渴望”。一力雅彦解释了当时的决定，“对父母来说是非常担心的一件事情，但是我们最大限度地尊重他想要挑战更高舞台的决心，作为父母我们必须要支持，希望他的才华能继续得到成长”。

和母亲一同来到东京后，一力辽开始去洪清泉主办的洪道场学棋。当初这个道场还处于黎明期，此后这个道场不仅培养了他，还培养出了芝野虎丸、藤泽里菜等24位职业棋手。洪清泉回忆道：“初次见到辽时，他的眼睛闪闪发光，简直是个因为围棋而兴奋不已的孩子。他每天都跑着来道场”。
“围棋需要不断思考，但辽似乎不需要思考就能看到答案，就像闪电一样瞬间出现”。洪清泉感慨道。
尽管才华横溢，一力辽却仍旧保留着输棋时哭鼻子的习惯。洪清泉说：“一看到形势不好，他就会拿出手帕。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胜利。其他小孩都会接受失利，但是他不一样”。
失利让少年感受到选择围棋的否定感。对他来说，唯有通过胜利，才能肯定自己选择的道路。
洪清泉不仅教他棋艺，还带他接触世界。那年，他们道场去了韩国比赛，但一力辽惨败而归。甚至连娱乐项目的接力赛和足球比赛也输了，让他泪流不止。“老师，日本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当时的一力辽第一次深切感受到国家之间的竞争，和失败带来的屈辱。洪清泉安慰他：
“你要成为世界第一，展现日本的力量”。
夺回霸权的梦想
现在的一力辽对日益活跃的将棋界抱有强烈的关注。他将羽生善治视为理想的棋手形象，并时刻关注棋界的动态。
“将棋界能够创造出让不了解将棋的人也能享受的世界，这真的很了不起。藤井聪太已经成为日本年轻人的代表。围棋界的棋手们也必须各自思考未来的走向”。

围棋界与将棋界最大的不同在于，围棋有国际赛事。大约在2000年之前，日本在与中国、韩国的霸权争夺中仍占据上方，但进入21世纪后，日本逐渐被追赶，最终无法再夺世界冠军。中国和韩国的围棋人口是日本的几倍，他们通过国策集结全国的围棋天才，并让这些天才相互竞争，进行英才教育。日本的最后一次重大国际赛冠军，是2005年的张栩赢得LG杯冠军，至今已过去16年。（注：前文就有说明，这是2021年的文章）
如今，面对困境，能在世界赛场上与中韩棋手抗衡的，正是一力辽。
“我开始学棋的时候，日本已经无法赢得世界冠军了。击败中韩棋手，赢得世界冠军，就能提升日本国内赛事的价值。我世界冠军的意识一年比一年强烈”。
和他同龄的中国棋手柯洁、20岁的韩国棋手申真谞，如今站在了世界围棋的巅峰，他们都是与一力辽同一代的棋手。
“日本棋手注重展现个性，但中韩棋手会严格按照AI的研究进行对局。他们绝不会走出会让胜率下降的棋。现在的比赛取决于你能在多大程度上使用AI进行研究。日本将围棋看作是一种文化，而中韩更将其视为一种竞技。不过，我也在逐步改变自己的模式。我们都是人类，没有不可战胜的对手”。
2019年，一力辽完胜柯洁，震惊了世界。2020年，他在另一项国际大赛应氏杯中打进四强。
“过去由于环境不同，我们没有条件进行高质量的研究，但AI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现在我们可以进行更深入的研究。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
曾在国际舞台上有过战绩的师兄平田智也说道：“这并不是个人实力的问题，而是整体实力的差距。中韩大约有20个像藤井聪太这样水平的棋手，而日本只有几个人。这就像百米赛跑中，一旦有人打破了9秒的纪录，其他人也会接连打破纪录。我相信一力辽会带来突破”。
难以跨越的障碍
在成为令世界围棋界警惕的对手之前，一力辽经历了一段曲折的道路。
初中一年级时，一力辽在13岁那年入段，展现了早期的天赋。他在16岁击败了自己崇拜已久的张栩，并成为了史上最年轻进入棋圣战S组循环圈的棋手。17岁时，他再次创造历史，成为新人王战史上最年轻的冠军。在快棋赛的龙星战和NHK杯比赛中，他总共获得了六次冠军。
在一力辽迅速崛起的过程中，他选择了与他人不同的道路。初中毕业后，他选择继续深造，而不是专注于围棋本业。2016年，在已经被视为争夺头衔的有力竞争者时，他从都立白鸥高中升入早稻田大学社会科学部。在避开每周对局的周一和周四的情况下，他安排了课程，同时每天投入大量时间研究围棋，并来往于大阪和名古屋参加各项赛事，过着超乎常人的日子。
在现代围棋界，18到22岁是达到巅峰的时期。随着AI的出现，竞争变得更加激烈，而一力辽却要在研究棋艺的空隙中还要完成学业，其负担之重难以估量。虽然本人轻松地说道：“虽然兼顾两者很辛苦，但我也获得了其他人无法体验的经历”，但他的师兄安斋伸彰表示：“我简直不敢相信。他要比普通棋手多三四倍的对局，还要准备、研究并且参加比赛，同时还是个在读大学生。能撑下来，这需要惊人的意志力”。
在大学期间，一力辽五次挑战头衔战，全部面对井山裕太，并且全部落败。2017年至2018年，他连续三次挑战头衔战，但一局未胜，遭到十连败。

某场败局后的夜晚，一力辽打电话给他的恩师洪清泉，像小时候去韩国远征时一样流露出脆弱的一面：“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身心都已经达到了崩溃的边缘，在连续的惨败后，宋光复向一力辽道歉说：“对不起，我什么也没帮上你”。一力辽感到愧疚，泣不成声。
在一力辽尚未登顶的同时，其他年轻棋手开始打破了井山裕太的垄断。2018年，许家元在碁圣战中以三连胜击败了当时的七冠王井山裕太，赢得了第一个头衔。芝野虎丸在2019年成为史上最年轻的名人，并且在同年击败井山裕太，夺得了王座头衔。一力辽仿佛被甩在了身后。
2020年春天，一力辽进入了河北新报社工作，并开始走上一条无人走过的道路。他也开始正视自己肩负的责任。
“小时候我没有意识到，但随着进入高中和大学的升学，我逐渐意识到，我和其他棋手背负着不同的宿命。虽然有时会想，如果我全身心专注于围棋会怎样，我也不知道大学生活是否对棋手生涯有负面影响。我希望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一条别人无法走的路”。
有些人认为他将来会接替家族事业，但正如棋局上一样，未来是无法预知的。
“未来将会如何谁也不知道。即便我最终走上那条道路，与普通的社会工作完全不同的生活在等着我，我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好。虽然我希望能做出让自己不后悔的选择，但我目前还无法想象没有围棋的生活”。
一力雅彦说道：“这是一个更加重视多样性的时代。棋手的宝贵经验在他今后作为报社人工作的道路上也会发挥极大的作用。我希望他继续以坚定的信念和行动力，冷静应对这个动荡的时代。我也希望他能继续走上只有他才能走的道路”。
尽管肩负着艰难的使命，一力辽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他真诚而谦逊，总是善意地对待他人或事情。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能这样生活。一力辽带着些许腼腆的笑容说：“也许是因为我一直专注于一件事吧。另外，关于未来的思考也可能影响了我的言行”。
他的恩师洪清泉说：“胜负师是一种孤独的生物。辽是独生子，可能有时也会想要依赖别人。他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不能暴露软弱的环境里……”
宋光复也感同身受：“他也会想去迪士尼乐园吧。但辽并不觉得自己为此牺牲了什么”。
觉醒的时刻
2020年12月16日，在收官阶段，一力辽确信自己即将获胜，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这是天元战五番棋决胜局的第175手，在第六次挑战井山裕太之后，终于结束了对苦手的激战。“可能是我一直以来的想法都凝聚在这最后一手棋上吧。因为有过苦涩的记忆，我想向大家展示自己已经成长了。”
随着大学毕业，他终于有了更多时间专注于围棋和自我。宋光复感叹道：“他学会了等待的节奏，并能下出前所未有的手段”。而在早些前的2020年8月，一力辽击败羽根直树，终于获得了他梦寐以求的首个头衔——碁圣。
“20岁时，输棋时我总是极度懊悔。现在依然会难过，但我希望在接受失败的过程中继续变得更强”。

已经不再年轻
2021年5月6日晚上，幽玄之间。芝野虎丸投子认负，结束了这场激战。
在名人战循环圈中，一力辽以五战全胜的成绩稳居首位。虽然在复盘结束后，他面带微笑，轻松地接受采访，但当被告知井山裕太获得碁圣战挑战权时，他的表情在瞬间僵硬了一下。
同日，井山在碁圣战挑战者决定战中获胜，获得了向一力辽发起复仇的资格。面对从6月26日开始的碁圣战五番棋，井山裕太表示：“无论对手如何，我都会全力以赴”。这简单的抱负，只有当代王者才敢说出。
“我只是觉得，果然是井山裕太拿到挑战权，我一直以来将他视为目标。这将是一场艰苦的系列赛，如果能取得好结果，周围对我的看法就会改变。我对碁圣有着特殊的感情，因此一定要赢”。
如果能保住碁圣头衔，并从井山裕太手中夺取名人头衔，那将改变整个时代。
经过漫长的一天，一力辽离开了日本棋院，沿着自八岁起从仙台来到东京时走过的坡道回家。
他肩负着棋手的梦想、重振日本围棋威望的责任、日本围棋未来的使命，以及生来就有的特殊环境的宿命——一力辽背负着太多的东西。
回到家后，他立即开始研究获得挑战权的井山裕太的对局棋谱，战斗从这一刻就已经开始。
旁边放着的，是小学入学时祖父母赠送的棋盘。尽管破损多次，他依然用它进行研究，已经整整十七年。这是为了不忘初心，随时想起追梦的那一天。
“对局后的夜晚无法入睡。尽管身体疲惫，大脑却清醒，状态非常失衡”。
从上午十点到晚上九点多，他在深处潜行，直到第二天凌晨两点，他的脑海中还是围棋。
“围棋自千年前就存在，但每一局棋都是独一无二的。尽管可能性无法完全破解，我仍希望能为破解它们而继续努力”。
作为进入报社第二年的记者，他正迎来作为棋手的第十二个春天。
“围棋中也有十几岁的世界冠军。可我已经不再年轻”。
六月十日，一力辽满二十四岁。如今即使失败也不再哭泣。

三年时间过去了。
现年27岁的一力辽在2024年9月8日，于中国上海举行的国际赛事“应氏杯”决赛五番棋中以3-0战胜谢科九段，首次夺得世界冠军。这是自2005年张栩获得“LG杯”以来，日本棋手时隔十九年再次登顶世界。
与三年前相比，作为职业棋手的一力辽发生了变化。不仅仅是棋艺的进步，更像是他在胜负世界中作为“人”的心态也在变化。当我追踪他在名人战中的表现时，总有这样的感觉。
曾经因失败而流泪的青年，如今已成为拥有坚如磐石的心境的棋手。他似乎拥有了不论是一手棋的好坏、局面的优劣，还是在头衔战中的得失，都抱有无法动摇的某种东西。
今年三月，他升任河北新报社的董事，并在同年身为职业棋手拿到了世界冠军。然而，作为开拓者的一力辽的旅程，这仍然只是布局的阶段。他能否成为真正的霸主，引领日本围棋界，同时又带领一家公司，仍然是个未知数。他正走在一条无人曾走过的道路上。
但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那就是他的人格。当我再次询问他是否愿意重新刊登这篇文章时，他依然诚实地在重新阅读了全文后回复我：“看到洪清泉老师说‘你要成为世界第一，展现日本的力量’，还有平田智也说‘我相信一力会带来突破’这些话时，心中感慨颇深”。这正是一力辽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