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刚刚想到一点的是,明年我80岁了。相反我很害怕自己80岁的样子,所以我就像在此之前就决定退役,然后就迎来了今天。所以在这里非常感谢各位的任何支持,激励。今后自己也尽自己的所能,尽量让围棋界变得更加精彩,今后我也和大家同在,谢谢大家。
读卖新闻:首先想问您的是,您是什么时候决定退役的呢?然后您在围棋世界已经有70年,相信您也很难找到合适的引退的时机,这方面您当时是怎么考虑的呢?
对此我最抱歉的是,我觉得这样做背叛了最尊敬的林海峰老师。感觉自己任性了一些,所以我希望林海峰老师今后还能再加把劲。我也希望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大概就这样吧。
朝日新闻:您刚刚说想不出自己理想的图,所谓的图指的是什么呢?
然后大家也经常提到的,我个人非常赞成AI,我也很尊敬AI,很关心AI的围棋。但是自己还是跟不上AI的节奏,所以综合下来做出的这个决定。
现在的围棋界我们也看到了,井山裕太领跑,然后后辈棋手也很努力,他们今后的未来很光明。但是对我来说,自己脑海里的变化图真的变差了,相信你也很清楚这一点。
朝日新闻:回顾70年围棋生涯,从昭和时代就下过巅峰对局。让您印象深刻的番棋胜负是哪一场呢?
大竹英雄:番棋吗?怎么说呢。我的话参加过很多次番棋,对我来说就是参加比赛,下棋的时候意识到不行,然后告诉自己再好好想想,再想更好的手段。当我听到自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非常高兴,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是一个像样的棋手了。但是我很少有机会能有这样的感受。虽说那些棋也不能说质量有多好,不过途中自己的那番感受真的是令我震惊。这个时候的喜悦心情,正是我在番棋阶段中最快乐的时光。
朝日新闻:如果拿具体的一场比赛来说,是哪一场呢?
大竹英雄:说到这里的话,说实话自己也没记住。当然我前面说的这种感受,说不定出现过一次或者两次。不过有可能是自己对老师,或者是大前辈,如果让我直接说出名字的话,我也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具体还是出于自身的考虑,而不是对手怎么样。我只能说自己有过这样的感受,希望能领会我的回答。
朝日新闻:您还被称作是“名人战之男”,从石田芳夫手中夺得旧名人头衔后,成为了首位新名人。然后您在名人战一共获得4次头衔,此后您面对赵治勋,不敌对手。和赵治勋有过3次交手,又和小林光一有过3次交手。您身为挑战者迎战他们,那段时间可以说是关系到世代交替的对决,就像现在的井山裕太面对“令和三羽乌”一样。您和赵治勋以及小林光一的对决,也很像现在的场面。当全天下都不属于自己的时候,您又一次无限接近于对手,这个时候您是什么感受呢?
大竹英雄:赵治勋曾经和我说过,这些棋我全部输掉都不奇怪。所以说赵治勋早早进入读秒的时候,我其实冷静下来就可以了。如果赵治勋永远进不了读秒,这盘棋没有时间限制的话,我可能就赢下来了。对此我只能说当时自己还太不成熟了。
我在木谷老师身边长大,可能这番话听起来不这么好听,我这人其实输棋之后也并不怎么懊悔。但是在巅峰对决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成就了大事。所以每年都希望自己有一段时间能完全进入番棋的模式。
朝日新闻:从结果来看,您在名人战面对赵治勋和小林光一的时候,都是败北告终。
大竹英雄:其实有一度自己都觉得要拿下这盘棋,重新夺回头衔了。但是那一次自己洗脸却成为了败招。虽然有过这么不堪的一面,不过我和这两位棋手交手的时候一直很开心,让我可以精神饱满,并且享受其中。
相信你也知道一点,对手越强,当你赢了对手之后你的喜悦只会更大。所以就很感激自己身边有这么多优秀的棋手们。
朝日新闻:在您全盛时期,日本围棋还是世界顶尖水平,中韩围棋还没有达到日本围棋的程度,以至于中韩棋手都要派遣棋手们前往日本学习。日本也为围棋的普及做出了贡献,但是现在整体实力已经恰恰相反。对此您是怎么看的呢?
大竹英雄:这个怎么说呢,要关系到整个环境问题。就像日本围棋有几百年的历史,有了很多前辈们的积累才走到今天。围棋界有轨迹和胜负这两个选择,拿胜负来说,比如现在的世界大赛,肯定是不会出现打卦的情况。但是在日本,现在还有两日制,这方面不仅有前辈们留下的道路,还有棋迷们的感受。
所以围棋究竟是专注于胜负,还是需要我们制作一个艺术品。这其实自己在50多年前就想过这个问题,如果是要专注于胜负的话,那就做一个世界统一的规则,然后有一个比较正式的规定之类的。
然后你刚刚提到的问题,不仅是棋迷,我们棋手也一直苦恼着这个问题。现在的世界大赛很多2、3小时的比赛,3小时的话,我们日本棋手就还有机会冲击一下。我觉得实力上并没有太大差距,在时间的用法上面可能是课题。
我那时候早上就还是慢悠悠打招呼再开始下棋的节奏,现在2小时或者3小时的棋局,只要坐在棋盘面前就要全神贯注。而我们就没有习惯这种操作方式。当然井山裕太这些棋手应该早已习惯这样的节奏,不过像我,像林海峰老师的话,要到第二天下午才开始有一种听不到任何其他声音,进入全神贯注的状态。
所以说啊,如果当时自己就知道围棋界是这样的情况的话,我就会调整好自己的身体状态,或许就和现在有一些不一样了。所以今后需要和大家一同商量,职业围棋该如何发展,希望能是更加明白,然后成为能让大家快乐的大环境。很抱歉这些回答可能答非所问了。
朝日新闻:没有问题。现在AI出现之后,围棋的世界和围棋理论都进入混沌状态。而您的棋风是非常厚实,然后很悠哉,被称作是“大竹美学”。但是AI出现之后,那些被认为是“美学”的棋,从我的经历来看,AI下出来的棋感觉和“大竹美学”搭不上边。对此您有什么感受呢?
朝日新闻:也就是说和您的“大竹美学”并不矛盾。
大竹英雄:唉你说我美学,你们啊,不妨用“美学”生活一个星期试试看。你们肯定不知道有多艰难。美学可是很痛苦的事情啊。你什么都做不了啊,外面小便也不行,走路也不简单。
当然玩笑归玩笑,各位记者的前辈,可能是觉得我太淘气了,就给了我这样的称号。如果不是“美学”,说我是什么“泥石流”的话,我或许就能咬紧赵治勋和小林光一他们了。正因为有了“美学”,我才变成这样。
大竹英雄:这确实是很难抛之脑后。
朝日新闻:今年您79岁,然后今天宣布退役。围棋界和将棋界不同,围棋界是棋手可以任意地选择退役,所以相较于将棋界,围棋界的棋手数量只会增加。而您曾经也担任过日本棋院理事长一职,这方面您有什么想法吗?
大竹英雄:因为现在自己没有做到这个位置上,所以也只能简单说说了。实际上自己在担任理事长之前,我咨询了专家。棋手普遍是18岁以上为主,所以我考虑过是不是要制作棋手退休制度,假如定在60岁这样。
我觉得围棋界需要一个专家,当然这个专家是涉及到方方面面的。比如淘汰赛制度,让有机会冲击好成绩的人更友好一些。比如说不想给顶尖棋手添加额外麻烦之类的。
我说的围棋的专家,而这个专家需要涉及到方方面面。我希望他们也能多学习一些,然后全国各地有很多棋迷。然后培养出能讲棋的,能写东西的,能当助手的,和那些专门比赛的人分开来的话,我觉得会更好一些。
朝日新闻:刚刚也提到了,您今年79岁,有没有自己先做个榜样的意味呢?
大竹英雄:这倒没有。因为我是“竹林”一代的人,因为有了林海峰老师才有了我,我和他一起长大,一起生活,棋迷们也知道这一点。我也觉得缺掉我一个人也确实不太好。
朝日新闻:我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大竹英雄老师在全盛时期,围棋人口达到了1000万人,但是到了现在,虽然有很多统计的结果,有的结果显示目前的围棋人口已经不足200万人。这方面您是怎么考虑的呢?
大竹英雄:在整个日本,不仅有日本独有的游戏,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各种各样的事情可以做,所以人口减少确实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但是围棋这样一个具有魅力的游戏,我觉得很有必要让大家知道,我们学习围棋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这么有意思而优秀的游戏,我觉得很难再找到其他类似的了。在我身边所有下棋的人都是这么觉得的。当然我们身为职业棋手,只能痛并快乐着,但是各位哪怕是只会下一点点围棋,整个人生就会快乐很多。所以我们身为职业棋手,哪怕是微薄之力,我们都会尽全力面对。我们也需要进一步接近和棋迷们的距离。
朝日新闻:很抱歉我这边还有一个问题,大竹英雄老师身体情况还不错吧?
大竹英雄:简单来说就是嘴巴和脑子不好使。嘴巴的话我经常说人家坏话就算了,但是脑子不好使真的是很让我伤心。
朝日新闻:70年辛苦了。
大竹英雄:非常感谢,承蒙关照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