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题撰稿 本版记者 张晓露

　　“在上海，要搞好一所围棋学校太难了，但是，如果你只是想靠教棋赚钱，又太容易！现在一些不负责任的所谓教练，把围棋普及市场的秩序都弄乱了，想学棋的学不好，结果只能是耽误了那些真正有天赋的孩子……”

　　李家庆6段，曾获得过全国业余冠军的棋坛名将，他也从事了30年围棋教育，在和记者谈到现在的围棋教育环境时，语气沉重。场地的东迁西移，设备、师资、生源……这些都经常地困扰着这位资深教练的内心，但是让他最为不安的，还是在这片诞生过一代又一代国手的“道场”上，当围棋教育出现欣欣向荣的氛围时，他却洞察到太多的隐患。

　　“会下棋的不等于会教棋，现在家长都是望子成龙，不怕花代价，看到有这个市场了，一下子都来教棋了！孩子要怎么教，启蒙要怎么启蒙，我们都知道，这是要有多年积累的客观规律的，现在有些教练，听上去段位很高，一上来就是小班教学，一对一，一对二，教的东西孩子根本消化不了，这样教法，我们称为‘教死’，因为孩子消化不了，时间长了就有逆反心理，可能这辈子对围棋就再也没兴趣了！”

　　但是家长花的代价已经不小了，怎样来检验“教学成果”呢？李家庆一针见血地指出：“现在太多也太滥的段位级位赛，成了这些所谓的教练捣浆糊的‘配套工程’！”现在围棋段位级位赛报名的人很多，举办得又太频，“弄到后来，矮子里拔长子，这样考出来的段位级位水分明显，其实水平远远没有到。”曾经听另一裁判介绍过，一次10级(入门级位)赛最后一轮赛后，很多没下好的棋童和家长都缠着裁判，结果裁判长手一挥“皆大欢喜”了！“很多得到级位的孩子，还只会‘四个子围住拔一个’，连数子分胜负都不会，这算会下棋吗？”

　　但就是这样水分十足的级位证书，却让家长更加不惜代价地投入，也为围棋教学的鱼龙混杂推波助澜。“以前常昊他们那些孩子是怎么训练的？现在的段位到底值多少？大家都很清楚，热衷参加考段位赛，真的要去下一些锦标赛，马上就露馅了，到头来还是害了孩子。”

　　黑白世界 训练顽童

　　比起自己在棋坛取得的成绩，李家庆更看重自己在幼儿围棋教育上取得的突破。

　　“那是2000年的时候，当时我们学校在业余围棋教育上已经小有名气了，卢湾区的奥林幼儿园来找我们，问能不能教幼儿园的孩子下棋？说实话，开始我还真的为难，幼儿园的孩子，连坐都坐不住，能下棋吗？”经过尝试，李家庆很快有了心得：“当时先是在大班里取得了成效，因为大班的孩子相对好管一点，而学下棋对这些孩子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首先对数字的概念加强了，学得好的自己能数子，这就意味着他们加减法甚至乘法都已经掌握了；其次是培养一定的逻辑思维能力，因为我们鼓励孩子自己复盘，这样在增强记忆的需求中，孩子们无意中也增长了逻辑推理能力。”现在他已经逐渐把这些经验推广到幼儿园中班。

　　也正是因为这些有益的探索，让李家庆更加意识到外界一些所谓围棋教学的误区，“比如教很小的小孩子，你跟他一对一，他很快就会厌倦。不如让几个水平差不多的孩子自己对着下，水平差不多，互相争强好胜，他们会越学越来劲，水平上也是熟能生巧。同样，对这些孩子，上小课更赚钱，但是效果不如上大课……”

　　围棋教头原是个“挖马路的”

　　论下棋，李家庆并非科班出身，黄金岁月逢上十年浩劫，更是给他这一代人的人生注定了坎坷。

　　“18岁到24岁，我还是市政公司下的一名青工，说句开玩笑的话，我就是个‘挖马路’的。”但是纹枰方寸为他展开了另一个世界，“我13岁开始学棋，常去襄阳公园这些高手出没的地方‘讨棋’。1973年我19岁的时候，围棋比赛在上海慢慢恢复了，我第一次有机会参加了正式比赛，得了个第三名。”

　　1978年，第六届上海市运动会举行，李家庆在专业棋手悉数参赛的这届围棋比赛中获得了并列第四名，一个“绿林好汉”震动了棋坛，“可惜基本功差一点，其实对那些专业高手我的成绩不算差，但是常常在一些和我差不多甚至更差一点的业余棋手身上栽跟头……”但是他取得的成绩还是促使他在次年，也就是24岁那年正式“转行”，到卢湾区体育俱乐部担任专职围棋教练，就此开始了他的教练生涯。那时的李家庆，除了教棋还不断地参加比赛，最出风头的当属1990年摘取中国业余棋界最大规模比赛“晚报杯”的冠军，他还凭借这个冠军参加了当年举办的中日业余围棋对抗赛，并战胜著名的日本业余棋手菊池康郎。

　　放一张安静的棋桌

　　在与熙熙攘攘的淮海中路贴邻的陕西南路141号，是一幢带着历史的陈旧色彩，闹中取静的小楼。直到现在为止，小楼的顶层依旧布置着几间简陋的教室和一块在业余围棋界远近闻名的牌子“杰盛围棋棋艺进修学校”。平时的晚上，双休日的白天，这里总是充斥着学棋的孩子天真的笑声，教室一侧的展示柜中，大大小小的奖杯也证明着这所看似简陋的学校曾经创造过的辉煌……

　　可是再过几天，李家庆将亲手摘下这块他创办的学校名牌，带着他不尽的梦想，开始一段充满挑战的迁移——因为市政改造，他“寄身”多年的校舍将不得不搬迁，“现在好不容易落实了新场地，在淮海普安路那里的曙光大厦，但这也意味着成本上去，走更彻底的市场化道路……我做了30年教练，越来越感受到正儿八经的教学和市场运营的矛盾和艰难，但是，我想上海还是需要围棋的，哪怕有那些鱼龙混杂的现象存在，我们这些老围棋人，还是会按照我们总结的经验，继续走下去！”

　　三十年园丁 桃李遍天下

　　象棋泰斗、前上海棋院院长胡荣华曾羡慕地说过，如果这一生有什么令他后悔的事，就是在30年前象棋方兴未艾的时候，忽略了基层普及和教育工作，“相反，围棋那时下的人虽然不多，但是有一批热心的基层教练，长期从事着这项工作，所以后来围棋一旦形成热点，学棋的基础人群已经存在了，而且到现在生生不息，围棋特色教育的学校越来越多，一场上海市的比赛动辄有上千人参赛，不得不限制报名人数，象棋或者国象根本没法比……”而李家庆正是这些热心的基层教练中的代表。

　　和后来培养出很多职业高手的菊池康郎一样，李家庆逐渐把培养围棋苗子作为事业的核心，他教出了葛凡帆等职业棋手，他点拨下的卢湾围棋队，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在上海市的各大赛事中名列前茅，曾夺得团体“五连冠”，被称为“梦之队”，现在他的学员们还经常在小应氏杯等青少年赛事中摧城拔寨。而他的一些昔日学生如今也接过教鞭，开始从事围棋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