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卫平，可以说是中国围棋界最独特的一大景观。他从来没有拿过世界冠军，但却成为中国围棋历史上唯一被授予“棋圣”称号的棋手。他为中国缔造了一支数量宏大的围棋爱好者队伍，至今仍然拥有非凡的号召力。

　　他的话语，他的眼神，他的动作，无不透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霸气。也许，正是永不言败的王者霸气，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才造就了当年那个连赢九场的“擂台英雄”聂卫平。

　　中国棋文化峰会将于本月底在广州进行，作为围棋界的传奇人物，聂卫平自然不能缺席。还在峰会的准备阶段，聂卫平就已经多次来到广州。本报记者和广东电视台记者借着这一机会，与这位棋坛传奇人物进行了一番对话。人们不难发现，虽然现在的聂卫平已经略显英雄迟暮，但是霸气不减，他的话语中依旧保留着年轻时候的锋芒。

　　擂台赛不是我把你捅死，就是你把我捅死

　　背景：刚刚结束的中日韩三国擂台赛，中国棋坛目前两位顶尖高手常昊与古力先后输给韩国棋手李世石，令中国队最终卫冕失败，也给中国棋迷留下了遗憾。而聂卫平的成名，则要追溯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举国瞩目的中日围棋擂台赛。

　　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小林光一九段连克中方六将，聂卫平作为中方主将出战连扳三局，为中国队赢得了擂台赛的胜利，实现了中国棋手首次战胜日本“超一流”棋手的重大突破。第二届，中国队以4比8落后，中方主将聂卫平一人连胜日本强将五人，写下了围棋史上的一段神话。第三届擂台赛，聂卫平带领中国队获得三连胜。

　　记者：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中日围棋擂台赛前，据说日本棋手在世界围棋界中是绝对的“老大”？

　　聂卫平：是这样的。在1961年，一位日本老太太到中国来进行比赛，包括我的老师在内的很多中国高手都去和她比赛，结果全被人家横扫，一盘都没赢。

　　记者：那么1984年第一届中日围棋擂台赛开幕之前，舆论肯定也是一边倒认为日本必胜了。但是，中日围棋擂台赛却成为你职业生涯中最辉煌的时刻。

　　聂卫平：应该说是最刺激的时刻。

　　记者：你觉得最刺激的是哪一位对手，哪一盘棋？

　　聂卫平：盘盘棋都很刺激。因为我作为中国队的主将，如果输了就等于中国队输了，所以每一盘棋都要挺住。

　　在前三届擂台赛中，我连续赢了9盘棋。9盘棋其实是8位对手，加藤正夫在第一届和第三届分别和我下了一盘。这8位对手实力都很强，我都没有绝对把握。因此，每一盘棋对我来说都是死拼，都是拼刺刀、白刃战，不是我把你捅死，就是你把我捅死。

　　现在觉得邓老对我讲的“圣人不好当，还是普通老百姓好”非常有道理

　　背景：中日围棋擂台赛的三连胜，令中国围棋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聂卫平的声望也达到顶点，成为那个时代的“民族英雄”。1988年，国家体委和中国围棋协会授予聂卫平“棋圣”称号。《人民日报》第二天在头版发表文章说，“‘圣’是对功勋卓著的人的尊称，棋圣是棋手的最高荣誉，国务委员方毅说，聂卫平是中国围棋界的‘孔夫子’,他获此殊荣，当之无愧。”

　　记者：当时你成为“民族英雄”，围棋比赛的意义似乎超越了竞技本身的意义。

　　聂卫平：当时是这种情况。当年国内举办“十佳运动员”这样的选举，虽然中国体育业内对围棋不是特别重视，但是我那几年连续被选为“飞龙奖”最佳男运动员。最佳女运动员是中国女排的郎平。

　　记者：1988年，你被封为“棋圣”。听说当时你的忘年之交邓小平邓老却给你泼了一盆冷水？

　　聂卫平：对。国家体委授予我“棋圣”的第二天，邓老就叫我拿那个证书到他那儿去。他当时看了之后就说：“圣人不好当，还是普通老百姓好。”当时我以为，领导人嘛，经常爱说一些带有哲理的话。我一直都不理解其中深奥的东西，但时间长了觉得邓老讲得非常有道理。

　　记者：那你现在怎样理解这句话呢？

　　聂卫平：成为名人之后确实有好多地方不方便。比如去商场购物就很麻烦，有很多人认识你，找你签字；比如你到电影院去看电影也会引起麻烦。我记得有一年蔡明约我去看一场电影。蔡明好像也很有名气。其他人看电影唧唧喳喳老在议论我们，就跟炸了似的。

　　记者：据说那个时候，你也经常去邓老家和他打桥牌？

　　聂卫平：我们属于忘年交。他对我的人生有很大的教诲，我也深知近朱者赤，和他们的交往对我帮助很大。另外，邓老也让我教教他的外孙下围棋。其实，我想邓老可能更多的是想让我教教小孩子做人什么的，但是我跟他们有代沟。

　　记者：代沟？

　　聂卫平：是的，他们太小，我说什么话，他们都不服，所以我必须用严师型的作法，你要不服我就打。邓家的这些小孩现在长大了，可能都还记得挨过我的打。

　　凡是被我骂得多的人，将来希望就越大

　　背景：“我不出昏招，就是天下第一！”这句话，是聂卫平的经典语录之一。

　　作为棋手，现在的聂卫平成绩已是江河日下。一方面，他有先天性心脏病，经常会缺氧；另一方面，随着年龄的增长，计算力、体力都不可逆转地衰退，和年轻人相比，1952年出生的聂卫平，确实已力不从心。但是，聂卫平依旧认为能够真正战胜自己的人还没有出现。

　　记者：对于你的弟子，你批评他们的时候比表扬他们的时候多多了。

　　聂卫平：我说他们臭，说明我对他们还关心，他们还有希望，就怕我不说他们了，那就没戏了。我教的弟子都挨过骂，凡是被我骂得多的人，将来希望就越大。古力、常昊这些都是被我天天骂出来的。

　　记者：常昊、古力都已经获得了很多冠军，你觉得你的弟子在棋力上是不是超越了你？

　　聂卫平：那不可能。长江后浪推前浪是指他们的成绩，但想在棋力上超过我，还不行！

　　记者：你现在的职业赛排名并不靠前，也经常输棋。那是为什么？

　　聂卫平：不是经常输棋，是老输！(笑)因为这个比赛下的时间比较长，我到一定时候就会缺氧，就像突然一下停电两分钟，在这两分钟我可能出现很多很低级的错误。

　　记者：就是大家说的“昏招”。

　　聂卫平：对。很多人都觉得我这人很狂，老不承认没自个儿不行，而是把责任都推到昏招上去。

　　记者：那么你认为你的竞技状态和你巅峰时期相比有差距吗？

　　聂卫平：如果我不出毛病的话，应该没什么差距。

　　记者：你觉得自己现在仍然是站在世界最高的位置？

　　聂卫平：对！除非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就是我自己心里有数，只要我跟他交手就下不过他；就是他从头到尾一直压着你，你翻不了身。这样的人就是绝顶高手。

　　记者：这也就是说，能超越你的人没有出现？

　　聂卫平：对。如果不出昏招，他们早就输到爪哇国去了！人家都是靠着我出昏招再翻盘。

　　记者：随着年纪的增大，你现在更多的精力是放在推广围棋文化方面。这个转变是你自己很乐意地转变，还是出于一种无奈？

　　聂卫平：我从来没有你刚刚说的无奈的感觉。“无奈”这个词跟我完全不相干，就像过去我比赛的时候，字典里就没“输”字一样，我的字典里没有你说的那种“无奈”。干什么事，永远都是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说因为我怎么不行了。推广围棋文化是我们每一位围棋人的义务。围棋文化非常博大精深，需要我们好好地去宣传、推广。

　　本报记者邱江剑

　　广东电视台记者吴晓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