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仙峡大逆转 没有桥本宇太郎就没有关西棋院(下)

作者:易非点击:145512020-09-05 13:15

关西棋院独立70周年纪念4


1951年5月31日至6月28日,桥本宇太郎在第6届本因坊战决赛后三局中实现了艰苦卓绝的连胜。其中以山梨县升仙峡的第五局和三重县贤岛的第七局最为出名,留下了“已经洗干净脖子等着了”、“坂田升仙峡,桥本降仙峡?”、“赤鬼青鬼之局”、“贤岛之死斗”、“我不是来看风景的”等名言、名照和名话题。


第五局进行到以命相搏之际,摄影记者潜入对局室拍下了一张被称为“赤鬼青鬼对局”的传世之照。由于日光暗淡,两位棋手姿态各异凝神入定,轮廓因特殊的角度令人不寒而栗。但桥本事后苦笑说:鬼的形象是不行的,必须成为佛啊。


第五局前夜,桥本宇太郎在泡温泉时碰到一位和围棋毫无关系的老者。老者对他说:“你明天会很辛苦啊。”桥本大惑不解,老者解释说,他看到坂田荣男来时身旁左簇右拥,祝贺宴会都准备好了。棋还没下就筹备庆功会,对于坂田的对手来说,参加这种胜负毫无悬念的比赛岂不是很辛苦吗?这大大激发了桥本宇太郎的斗志,他当时心想:“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第七局结束时已是午夜0时45分,众多新闻记者涌入对局室,看到的场面是桥本宇太郎汗发如浆,脸颊红肿,两眼充血,双肩颤抖以抑制兴奋之情,仿佛刚打完一场相扑比赛。坂田荣男则背对众人,太阳穴痉挛般抖动,悲痛之色从背影中也显露无疑。


第七局现场图片。胜负的重压前,两位棋手神经高度紧张,据观战记者记录,两人对局时喝的茶超过了一百杯。


上述名场面,半世纪以来被围棋写手反复渲染,广为人知。但戏剧性不强、知名度不高的第六局其实最能体现本次七番胜负的走向。当时的日本围棋还是“卖方市场”,全国各地争相承办头衔战,借此宣传地方旅馆、风景名胜。参赛者在挑选过程中有很强的话语权,有时候要到隔一局前才根据棋手的心情决定比赛地点。例如申办第六局的是鸟取县三朝温泉岩崎旅馆,由于鸟取距离东京路途遥远,主办方一直担心坂田荣男不同意赴会。当第四局结束,坂田大比分领先时,终于得到他的首肯。可是第五局的失利令坂田心情大坏,长途奔袭更添烦恼。


三朝温泉对于东京而言可谓偏僻之极,有一个例子可以作为佐证。岩崎旅馆至今仍在营业,全名“依山楼岩崎”,图为本文作者于2020年1月所摄。旅馆前的河沿上,还有日本古老风俗的遗存露天混浴温泉“河原风吕”,足见其地处乡野,至今仍不愿完全接受“现代化”。


相比之下,“大死一番”的桥本宇太郎心态平和,赛前准备时就想下出一盘细棋,以功力决胜,为此设计了执黑“秀策流”的开局。在不贴目的时代,秀策曾认为使用这一开局,如果双方尽善尽美的话黑棋能赢三目到四目。这一年的本因坊战虽然采用黑贴四目半的规则,但坂田荣男又不是秀策。这些细腻心思都记载在桥本宇太郎的自传里,从中可见胜负的风向已转到了桥本一边。


依山楼岩崎旅馆保存的第六局照片,居中者为旅馆老板娘,也是围棋爱好者。当天长谷川章七段和增渊辰子四段在旅馆大厅公开解说,往返于温泉乡和市区之间,拉载前来听讲的棋迷的大巴车终日不绝。


果然,急躁的坂田第20手就一头栽进黑空,掏活一块大局尽失。下到第32手时,即便在黑贴七目半的情况下,绝艺给出的黑方胜率也超过了70%,90手后白棋胜率跌破10%。这盘棋与第五局一样,大差之下坂田依然收完全部官子,再次以十目半大败。身处逆势,坂田荣男不甘不愿的自怨自悔,调整心情的漫长煎熬,使他此次失利后,要经过整整十年的蛰伏才冲上日本第一的宝座。


第六局比赛当日,身在东京家中的濑越宪作看到传来的棋谱到黑33时断言:“这盘棋桥本赢了。”知徒莫若师,本局在关西棋院生死存续的宏大主题之下,还饱含了师徒相知的脉脉温情。


以桥本宇太郎体重暴跌8公斤为代价,关西棋院凭借本因坊战的胜利赢得了存活良机。不仅日本棋院无法再隔空置喙,桥本在卫冕战中展现出的斗士精神打动了无数棋迷,更为关西棋院的独立大大加分。


只是,这种以血肉之躯对抗命运的决斗可一不可再二。翌年,当高川格登上挑战舞台时,桥本宇太郎再难组织起全身魂灵殊死抵御了,结果是1比4拱手相让。然而,真所谓“事随时迁”,1952年的关西棋院没有了本因坊,但由于得到了整整一年的喘息之机,一瞬而从生死边缘的婴儿成长为身强体健的少年。


高川格作为观战记者观看第6届本因坊战决赛。第二年这位以“流水不争先”闻名于世的书生型棋手即加冕本因坊,并一气九连霸,号为“二十二世本因坊秀格”。


1953年,桥本宇太郎连胜藤泽秀行、铃木为次郎、筱原正美、前田陈尔夺得首届王座战冠军。随着经济复苏,新闻棋战陆续揭幕,关西棋院半田道玄、桥本昌二崛起,鲷中新、铃木越雄、窪内秀知、宫本直毅持续活跃,可以与日本棋院在棋盘上一掰手腕,关西棋院生存的根基牢固了。


还有一点历代史家不曾提及,1951年,之前在政治派系斗争中失利的津岛寿一恢复公职,旋即出任防卫厅长官(国防部长),后来又任日本体育协会会长、1964年东京奥运会组织委员会首任主席,不再担任日本棋院理事长。就算津岛寿一主持棋院时,也有理事永野护(日本政府原运输大臣)等同情关西棋院的人士相制衡。敌视关西的津岛去职之后,日本棋院内部反对关西棋院的力量再也不成气候,两院间的关系日渐和缓,关西棋院的独立在各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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